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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心里事情多，可能冲你发脾气比较多，你要让着我，别生气好吗？”苏唯轻轻拉着她的手，微微垂着头，“有些事情你还不了解，我也还没做好准备告诉你，所以可能会让你委屈一点。”

“不会不会。”童瑀大致上猜得到苏唯想要说什么了，“不高兴就冲我发火好了，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我绝对不会生气的。”

“你别离开我。”苏唯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然后环上了童瑀的肩头，用她最喜欢的姿势抱着她的这个孩子，“你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你会一直一直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我……我，是的，我……”童瑀此时很想说“是的，我是你一个人的，我会一直一直爱你，我不会不要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骨子里面害羞的本性此刻却被另一种巨大而浓稠的情绪所掩盖，使得她连鼓起勇气告白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就觉得身体周围铺天盖地的都是好多人的影子和声音，混杂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令她呼吸急促。

她轻轻推开了苏唯。这个动作令她如此的憎恶自己。可是她明白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困扰着她的神经，令她不安的同时，也会令苏唯不安。像是一只被困在一条逼仄的巷子里受伤流血的动物。

“有几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她终于受不了憋闷在心里的压抑和苦恼，她想要告诉苏唯她内心的惶恐和阴影，她想要坦然地面对她，尽管这可能带来伤害。

“我也是。”苏唯眼见着时机成熟了，这孩子终于肯主动给自己说点什么了，“你先说好吗？”

于是童瑀睡在那张贵妃椅子上，枕着苏唯的腿，开始断断续续的拼凑着自己内心的阴云。她说了纯子希望自己能够送她回日本，她也说了自己觉得对纯子负疚深重，因此很挣扎她的这个愿望。她说了最近工作很繁重，她觉得思维不够用有点枯竭，担心自己绩效越来越不好。她还说了自己有些害怕社交中的明辨是非，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匮乏像个白痴……她只是没有提及陈晨这个事情。她不敢说。

于是苏唯搂着她，听着她，应着她。然后她也开始诉说。她说好朋友从父母那里得知了自己和未婚夫分手的消息，开始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她说母亲肯定是四方托人为自己寻找下一段感情基础了。她还说突然面对一个巨大的谎言发现要用很多个谎言来掩盖，真的是件工程浩大的事情。她也说了有时候面对童瑀，很担心自己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明知道两个人是相爱的，可是还是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去求证……她只是没有提及纯子的事情，也没有做出任何关于送行的表态。她也不敢。

一个怕失去自己，一个怕失去对方。像阳光照射进水里的时候，光线有了折射，于是什么东西开始失真了。

童瑀到底还是没有把陈晨的事情告诉苏唯，尽管当她把能说得都说出来以后，才发现这块阴云也是足够的厚重和复杂。饱含了自己的工作，未来的发展，间接的影响，对爱的忠诚，扭曲的人格，还有无法直视的灵魂的丑恶面。她觉得自己陷在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布满机关的泥潭里，抬起哪一条腿都没对，双足站立又铁定会被吞没，然而四周哪怕连根稻草都看不到……

她只好使劲的钻进苏唯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睡在离她心脏最近的地方，妄图使得自己得到片刻的宁静。

逃避，有时候像一剂吗啡，对抗着我们生命的空洞。镇痛，但是于事无补。

第八十八章

苏唯开始了第一轮的拖延战术。杨天骄的麻烦事情，拖到最后眼见着要是再不答应，杨天骄还会源源不断、孜孜不倦、一鼓作气、前赴后继……的给她找来事情，苏唯终于决定先把眉毛着火的事情解决了，再来安排后面的防御战。

在那个街角接到童瑀的时候，苏唯一个瞬间差点又要放弃了。她看着童瑀带着毫无防备的姿势和表情，乖乖的坐在副驾座上，看着她的双眼里，全部都是干净的神情。苏唯心头一疼。那拧燃发动机的钥匙，在手里那么的沉。

原谅我，苏唯。有时候我会伪装自己很坚强，就好像我受伤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多疼痛。我知道我痛你也会疼，所以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吧。有时候我的眼睛里，你可能看不到最深，不过你明白就好。那最深刻的情感，不一定是能够浮到嘴边的。就好像“我爱你”三个字，我至今都能数得出来我说过了好多次。然而你还是要明白，数量和浓度是不可划上等号的。

苏唯在童瑀洗碗的时候，从背后抱住她的腰，然后略带轻松的说：“明天我有个应酬，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哦。”童瑀仔细地擦着碗碟的水滴。

“你去买一客批萨吧，别做饭了，我知道你喜欢吃批萨。”苏唯想要尽量的宠着她，好缓解自己心头的负疚感，“我明天下午给你订？订好了你去取就好了，然后乖乖回家来好吗？”

“好。”她转回头笑得开心，丝毫没有察觉苏唯眉眼间的沉重。

“乖乖……”她念叨着她抱着的这个孩子，心里面翻腾，复杂的五味陈杂。

“嗯？”她应了一声。

“没……没什么。”苏唯突然就轻轻松开了她，走进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童瑀在厨房里忙碌，收拾着晚餐后的东西。苏唯靠在卧室的门后面，慢慢的蹲了下去。

还是有怎么样都逃不开的东西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勇敢地告诉她们：别再费心了，我已经有了爱人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我已经疯了。我早就疯了。家人，朋友，事业，责任……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我的未来的源动力和基石，怎么现在就成了阻碍和荆棘了呢？上天为什么要把我和你造得一模一样，然后又让我们遇见彼此？既然命运早有安排，为什么就不能安排得完美一点，而要残缺到这么残忍，直到我们都心神俱碎。我看着你的眼睛。我都不敢看着你的眼睛。一泓潮湿的泉，一阵朦朦的风。你在必胜客说那样的话，我看着你低垂的眉眼，觉得天空都被你揉碎了，所以这个城市才总是绵密的细雨，在每一个你默默伤心的时候，我觉得我离你好遥远好遥远，远到我担心我声嘶力竭的呼唤，你也听不见。

苏唯靠在门后面，觉得心脏那个时候缩成一团干燥的纸屑，手一触碰，就可掉落了。

童瑀敲门。她赶紧收拾好心情和表情，笑眯眯的开门，混合着自己熟悉的呼吸，响彻在她空荡荡的心里。

她吃着她洗好的葡萄，觉得每一颗都透着一种孤单的伤心。

那晚苏唯卷缩在童瑀的怀里，缠着她讲了好多好多关于小白兔的故事。苏唯想要让这个孩子心里面的小白兔，全部都集合在自己心里，然后站满她的心间，站成两个字：童瑀。这样，她比较不会害怕了。

苏唯和杨天骄走进一品天下街上的一家餐厅里，杨天骄的丈夫和另外一位陌生的男子起身。苏唯就看见一双陌生的眼看着自己，一双陌生的手拉开一张椅子，混合着陌生的嗓音，令她心里……透着未可名状的悲伤。看着对面的男子，竟然觉得自己手心一阵阵刺疼。

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吃着如同嚼蜡的食物，苏唯的心里慌慌的。她好想她的童儿。她离开公司前在MSN上的留言，也因为那时童瑀在开会，没有得到回应。她在走出大门的时候，朝那个角落里看了一下，却没有看见她喜欢的那个卷头发的脑袋。她开着车子在路上停停走走的时候，感觉身体右边有点空旷。外面华灯初上。路灯亮了。苏唯就想起了那个傍晚，童瑀带着她在一个大厦的顶楼看着远处的路灯像脉搏一样亮到面前，又亮到远方。

她举着筷子的手，迟疑着想要逃。

杨天骄夫妇努力调解着气氛，力图这个“机关男”能够打动苏唯的芳心。对方倒也实诚，比较温婉的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却没有过多的询问苏唯的情况。苏唯看着他宽厚的手掌，在黑色的桌面上映衬着一种温和有礼的味道。他坐在苏唯的右边，却依然令苏唯觉得右边好空旷。这已经不是好复杂的问题了。我已经喜欢上了那双手，那双眼睛，那个声音，那个人的样子。我怎么还能够认真看着其他的人呢？还没有离开就开始想念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这样覆水难收的爱，让我沉迷又让我沉溺。纵使她有着千多万般的缺点和不足，可是我看来都是那么的难能可贵和单纯可爱。爱一个人，原来真的连优点和缺点都爱了，或者，已经分不清了。你的心里眼里都是她都是她，在哪里都是她，随时都是她。她在的时候她就是世界，她不在的时候世界就是她。

我已对她上瘾。那一朵危险的花。我穿插其中，知道自己周围都是危险的刺，却还是义无反顾。

杨天骄好几次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下出神的苏唯，甚至在苏唯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也跟来，直接问她刚才发什么呆去了。苏唯只是看着杨天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有事情瞒着我。”杨天骄终于忍不住了，“你一开始就出神，我看出来的。就算不喜欢这样的类型，以你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这样如坐针毡一样。”

“天骄，我只有有点累，今天事情多……”苏唯勉强笑着，却依旧无法阻挡言语的空洞和苍白。

“唯唯，你瞒着我有什么好处？有什么事情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杨天骄面露忧色，“这样根本不是你的性格。你从来不会这样在我面前都遮遮掩掩，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打从幼儿园开始，我们三个谁不清楚谁的秉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