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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苏唯打断她，竭力维持自己的轻松笑容，“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嘛。走走走，吃饭去，赶紧吃了你们好走，娃娃在外婆家肯定不习惯。”

“我娃娃习惯的很！”杨天骄没办法，她知道苏唯这个人脾气来了谁都不认的，她既然要装，那就让她装。哪天装不下去了，自然会找她们诉苦的，到时候想不听她说还不行了。

在苏唯一次又一次装作无意抬手看表的动作里，“机关男”终于招手服务生买单，打算结束晚餐了。苏唯心里正在谢天谢地呢，但是世界上热情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杨天骄的老公。只见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举起电话就订了一个KTV的包房，然后很客气的对“机关男”说什么“今天你请饭，我来请唱歌。”一类的话。苏唯看了一眼杨天骄，只见这个女人带着十万分的崇拜眼神，腻腻歪歪的看着自己的老公，那样子的眼神分明就在说：好样的老公！你太有眼力了！

碍于待人的礼貌，碍于发小的面子，还碍于杨天骄老公的一番美意，苏唯无奈只好答应。

“机关男”驾着一部黑色蒙迪欧，今天是接着杨天骄两口子过来的，然后苏唯开着自己的车找到了这个地方。现在四个人来到停车场，杨天骄热情的老公又找“机关男”要了车钥匙，很自然很绅士的要求他开“机关男”的车载着自己老婆，“机关男”则给苏唯当司机。这样的要求放在谁的身上都是很自然而然的，可是放在苏唯身上就不自然了。第一她从来不借自己的车给谁，即便是有人结婚想要用用，她都礼貌拒绝但是会去车行租借一辆更高级的车作为歉意给朋友使用；第二自从有了童瑀之后，她的车几乎不搭载其他人，更别说让谁坐在她右边的副驾座位上了，她不喜欢这个空间里还有陌生人的味道。可是现在，苏唯不得不掏出自己的那个钥匙，递给“机关男”的时候还不忘记说声“那就辛苦你了。”

前面的蒙迪欧带路，苏唯坐在自己车里却觉得这样的陌生。“机关男”进车里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座椅往后移了好大一截，不然估计放不下他那双结实的腿。而苏唯坐在平时童瑀的座位上，却觉得好生空荡。外面的灯火辉煌，身边是陌生的车辆，眼中是陌生的角度，手里是陌生的冰凉。苏唯靠着车窗，模仿着童瑀每一天的姿势，轻轻靠在车窗上。她觉得除了陌生还是陌生。摁下车窗，外面的喧闹和暖风灌了进来，她就希望这样的风，能够快点吹走时间，把自己从这些事情里吹到那个孩子的身旁。

你说过，如果一个人喜欢自己握着自己的手，用交叉的模样，那是因为她寂寞了。

现在我握着我自己的手，想在这个流火一般的八月找寻一点温暖，好让我的心不和它们一样凉。童儿，你乖乖等着我回来。我也好想回来。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工作吗？玩游戏吗？看动画片吗？组装你喜欢的“高达”机器人吗？你想我吗？还是喜欢用你的方式，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那一刻，苏唯觉得自己就要分裂了。

驾驶汽车的男子很安静，熟练的操作着这辆BENZ E280，就好像这辆车和他非常熟识。苏唯看着他大大的手掌放在那个变速档杆上，就想起了童瑀细细长长还透着浅青色静脉血管的手掌来。她掏出手机，摁了条短讯：我会晚点回来。我想要你去学车，因为我想要你来接我回家。

半分钟后收到童瑀的回复：我等你回来。我明天就咨询学习驾驶的事情。

苏唯就看着“TY”那两个字母，在“发件人”那一行安静的待着。一如她此刻的样子，安静的等候着。她把手机贴着自己的胸口，关上了窗户。

有一个人等着你回家，这是多么温暖的事情。那只是一盏灯的开关，却是两个世界的分水岭。

和苏唯的猜测一样。童瑀在做完了夜间的工作，处理好了邮件，整理了今天的工作笔记，开始喝水。她喜欢喝水。她觉得水是温柔的东西，毫无悬念的充盈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让她感到安全。每一个缝隙都不会忽略，完全而深入的浸润了灵魂。这是一个敏感而偏执的灵魂。有时候任性。有时候固执。

童瑀站在那个落地窗户边，看着花园里的树从，在夜色里隐匿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像一片片粘滞的沥青，在夜幕降临中凝固，在朝阳的光辉中溶化。周而复始，没有感觉。喝了很多水。外面的风始终都是暖烘烘的，连手指头都可能出汗的夏季，她想起了一些事情的时候却觉得彻骨的寒冷。墙上的时钟轻轻的“咔”了一下，她抬头看。22：10。她还没有回来。她说她会早点回来。她说她会晚点回来。她说要自己乖乖等着。我一直都乖乖等着。可是你还没有回来。

但是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如果你希望。

我会习惯这样的等候。即便我们的地位悬殊不是这样奇怪而尴尬的境地，世俗的影响也势必会在我们之间横着无数条河流和沟壑。只是你要知道，当我们互相朝着对方奔跑疾走的时候，如果你累了或者乏了，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会朝着你而来。那所有的河流和沟壑，甚至是横断的山脉和峡谷，我也会朝着你而来，绝不放弃或者迟疑。我知道有时候你在外奔走的时候，你只是需要我静静的等候着你，为你守着我们仅存的一方安静平和的净土。当我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不能够支撑你那至少也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我经常担心成为你的累赘，你的麻烦，你的压力。我怕我就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现在我等着你。很平静。不管你是因为世俗还是事务，只要你明白我等得毫无怨言就足够了。

临近子夜，这场“盛大”的相亲活动终于要告一段落。从分不清白天黑夜的KTV出来的时候，苏唯走在自己的车旁，就看见那个银色的三叉戟标志，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她想起了那个夜里，童瑀坐在它的引擎盖上，手指头穿过它的样子。那么委屈的样子。抬头，天空中深蓝色，像一幅浓稠的画，星星是某个人不小心的点缀，仿佛就要落下来了……

“机关男”有些迟疑着，但是还是勇敢地找她要了电话号码。苏唯嘴巴干干的，喝了那么多的冰绿茶，怎么还是口渴。名片是不能给的，那是不尊重，也算是挑衅吧。民营女老板PK机关潜力男，呵呵。好笑。苏唯竟然就差点笑出来了。最后拨了一次“机关男”的手机号码，算是可以收工了。

婉言拒绝了杨天骄那个热情过头的老公要求“机关男”再一次充当护花使者的美意，礼貌表达了自己今天的愉快，苏唯顺顺当当的把车开了出来。停在出口的时候，对着杨天骄夫妇挥挥手算是告别，又对着站在一旁非常绅士的“机关男”点头算作再见，她右脚一沉，车子就蹿了出去。

临近子夜的街道上，还是这么的闲适，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车里，笑得爽朗。苏唯把车窗全部打开，风声灌进来，吹得身边那本地图册也哗啦作响。不喜欢陌生人开自己的车，不喜欢陌生人的味道，不喜欢陌生人的时间……汽车在红星路下穿隧道里急驰的时候，听得见轮胎磨擦地面激烈的咆哮，在车窗边拉成一条直线，奔走在归家的路上，在车库停好了车子，苏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电梯。带着一丝负疚。

拧开门锁的时候，客厅里电视机开着，不知道播放着什么庸俗的连续剧。童瑀侧躺在地板上，枕着一个靠枕，身边一杯水。杯子已经空了。

苏唯轻轻走过去，关掉了电视，蹲下来看着这个孩子。

她一定很困了才这样，蜷曲着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仿佛睡在一片安静的花海里……她已经不介意花开花落了。因为身在此地，心在彼岸。

苏唯轻轻拉着她的手，在脸颊边落下一吻。

第八十九章

密集的投标时期终于熬了过去，全公司的人终于等来了一顿犒劳的聚餐，作为一段辉煌工作的结束。苏唯这些天接到过三次“机关男”的约会电话。第一次说自己忙，第二次说自己正好有约，第三次说自己不太舒服，改日再聚……照理说这种情况一般人吃了三次闭门羹应该知道苏唯的用意了，可是“机关男”就像得到了某位高人的指点一样，不仅孜孜不倦而且显得相当有耐心，温和礼貌，不失风度——这都是苏唯欣赏的品行。

这个高人是谁苏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除了杨天骄，没人能这么勤勉于此。还是碍于可恶的风度和朋友的脸面，苏唯尽量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可是对方就像是没理解一样，照样热情邀约。每一次苏唯挂掉了那通需要自己假装微笑礼貌的电话后，她都觉得好累。她好想逃跑，好想躲进一个洞，没有人能找到她，连童瑀也不要找到她。

童瑀也许察觉到了苏唯的一些隐瞒，善意的隐瞒。她在MSN上提出自己想要回去住了。苏唯自然要问为什么，她连答案都想好了：觉得自己现在的境地，还不能够完全的和她一起生活，还有些问题没有真正解除完毕……云云。有时候不知道真相的人是快乐的，而知道真相却当作不知道的人，是幸福的。童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者，或者应该先知先觉，还是应该后知后觉——尽管她通常后知后觉。她只是想给苏唯一个喘息的空间和时间，也给自己一个适应的过程。她知道苏唯在面对着什么，这个女人虽然面对商场铁齿铜牙，面对自己却连撒谎的时候都不会隐藏……

我知道。如果直面真相会带来伤害，我选择谎言；如果善意谎言会带来伤害，我会走开。但是我会在你一个转身的距离里面，你一回头，便可看见。

西园寺纯子很安静，安静到仿佛时间回到了她回去日本的那些时间。童瑀转而生活在没有她的季节里，过得平静而安然。可是这种安静却让童瑀开始多疑自己，进而慢慢变成对什么都多疑。她开始不太相信任何人所说的话，也许是阴影吧，她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和时间，似乎在给自己找一个缓冲。直到纯子在电话里说自己的签证办理好了，随时可能离开。纯子还说童童你的也办理好了，你也可以随时去日本，如果你愿意你答应的话。

童瑀就在餐桌上，看着自己的户口本，装在护套里的身份证，还有那个护照……放在自己手边。

“你怎么办好的护照？”童瑀惊讶她居然真的办理了自己的护照。

“我会想办法办理的。”纯子看着她，“你父亲……我想最后见一下他。”

“……”童瑀很惊愕，“为什么？”

“因为我们结束了，我必须给他一个放心的理由。”纯子有着不可置疑的肯定。

“不行。”童瑀脑袋乱得很，这事情原本父亲已经不爱搭理或者说默认了，现在怎么又要去见他？见了他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该怎么办？

“就算你不送我回去，我也是先到上海转机去大阪……”她顿了一下，“我已经和他联系过了，因为万一你要去日本，他必须知道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