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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童瑀，结巴了。牟禾楠不是外人，可是对于苏唯来讲，是个会让她紧张不安的陌生人。她在脑袋里快速转着《孙子兵法》里面的三十六计。好吧好吧，事出突然，我只好“李代桃僵”了，实在不行只能“瞒天过海”，如果顺利我就“暗渡陈仓”，糊弄不过去就只好“假痴不癫”了……

正想着这三十六计呢，老板娘大吼一声：“哪一桌的香葱爆腰花？没有腰花了！改成葱爆肝片要得不？”——惊得童瑀颤了一下：“要得……”

“你不介绍一下？”牟禾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倒是奇怪童瑀发什么愣。

“啊？哦……这个是我……”她再一次陷入了精神的奋战：我的朋友？我的老板？我的……谁？

牟禾楠盯着她，故意一样。这样熟悉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内心。童瑀心里一软，她知道牟禾楠什么都知道了。这让她松了口气，却又松不下去。好在牟禾楠及时解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童瑀。

“你好！我是小童的同学，牟禾楠。”她朝苏唯伸出手。

“你好！”这次轮到苏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索性不开口，只是伸出手和牟禾楠相握。

童瑀涨红了脸。这让苏唯和牟禾楠都很想笑，又都憋着不笑：你害个什么羞啊？

“一起吃饭吧，正好要上菜了。”苏唯很大方的拉开一张椅子，对牟禾楠说，“据说这家餐厅味道不错，今天还是小童一路带我过来的。”行了，我是她带路出来吃饭的朋友。苏唯希望牟禾楠能够理解出来。不过牟禾楠什么人，她看一眼童瑀的眼睛，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谢谢不用了。我也是正好来这里约朋友吃饭的，我们还两个人呢。”牟禾楠礼貌拒绝，却又带出了后面的“还两个人”。童瑀强压心头的郁闷：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拎着一大口袋的招贴画还来这里吃的哪门子饭啊？还两个人，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你还给我装……

“哦，这样啊，那就不勉强了。”苏唯盯了一眼童瑀，奇怪她怎么一直闷不作声，倒像是自己在唱独角戏了。

“这是我朋友苏唯，不然就一起吃吧，我给明朗打电话。”童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鼓作气的把话说了，又立马掏出手机拨打了明朗的电话，动作之迅速就好像谁在催她一样，“人多才热闹，吃完饭商量看看去哪里玩玩？”

“小童……”牟禾楠竟然被吓到了。本来是恶作剧一下她的，想要看看她紧张这个人的样子，却没想到惹出事端来了，“那个不用了，明朗估计都回家了。”

苏唯也有点惊愕童瑀现在的反应，不过她信任她。既然她敢叫来朋友吃饭，就说明她心中有数。她是个从来做事情如同画图一样认真缜密的人，况且这样的情况，今后不可避免地会再次出现，总不能每次都装傻吧？孙子兵法的“金蝉脱壳”也不是次次身上都背着那个壳的。

“那就一起吃饭吧，你们难得碰到。”苏唯这么说，已经表示了自己的“主人”身份了。没办法，语言环境的习惯性问题，不是这么容易修饰和掩饰的。何况，她还充分的信任童瑀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围魏救赵”。

最后明朗坐在李弥那辆电动车后面，风驰电掣的从警察叔叔鼻子下面飘过，操着近道20分钟就赶到了这里。明朗心中狂跳，她很希望能够见到这个神奇的女人，一个能够把童瑀混浊到几乎凝固的灵魂，变得空灵飘渺的人，一个能够将纯子几乎视死如归般付出的人拉到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明朗站在花园的那头，远远看着苏唯坐在童瑀的身边，秀发如丝，在河风中轻扬。她知道，纯子真的可以回去日本了。你用的是沉重的锁链捆绑着她，而这个女人却用了丝线。看不见，但是密密麻麻。缠绕。无从解开。找不到开始，寻不见结束。无形的标示，才是最深刻的烙印啊。

童瑀这餐饭吃得比平时都快，她就想着赶紧结束赶紧回去，赶紧给苏唯道歉并解释些什么。脑袋里一团浆糊一样，仿佛才从高原下来，氧气供应不足以致于反应迟钝连自己想说什么都无从寻求。可是苏唯的社交能力明显就和童瑀不是一个档次的，她很快的就和牟禾楠明朗李弥打成一片，倒显得童瑀才是最陌生的了。

苏唯和童瑀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姿态和距离，没有给对方夹菜或者敦促她不要吃辣的，甚至连眼神都不轻易给与。童瑀就埋头，吃饭，喝汤，回答朋友们的话，有一搭没一搭……

月亮爬上来，挂在尚未褪去暑热的天幕里，斜拉拉的。有一两颗星星出现，预兆了明天的炎热继续。河风徐徐，饭菜飘香。牟禾楠很快和苏唯聊到了房地产经济上面，李弥和明朗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不时看看手机里的东西。天空中一架飞机飞过，童瑀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乱哄哄的嗡嗡直响。

回去的路上，童瑀不说话，一反刚才和朋友们告别的样子。

“怎么啦？跟谁借了你的米，还了你的糠似的。”苏唯想想都觉得好笑。这孩子遇到事情紧张脸红的样子竟然一点都没得到改善。都多久了啊，至今靠近她说话的时候还会低头看自己的脚，或者突然抱一下她的时候，她都回别扭的颤一下，更别说真正到了亲昵的时候，她基本上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哎……”她竟然还叹起气来了。

“怎么啦？”苏唯倒是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是她装作很轻松惬意。其实苏唯只是觉得，这事情只要谁都没有点破，那就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没个准数。今天偶遇童瑀的朋友，虽然还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但是和朋友的朋友一起吃顿饭是多么稀松寻常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自己吓自己，倒显得做贼心虚了。

“没……怎……么……”童瑀整个人都趴在车窗上，晚风吹得她的头发呼啦啦的朝后飞扬。

“你不是说有事情要给我说吗？刚才有外人，现在没外人了，你说吧。”苏唯没忘记今天的主题。

“哦……”童瑀本来想说说纯子的事情的，可是被牟禾楠她们这一群程咬金半道上杀了个措手不及，她已然没有心情说了。何况这事情她本以为是要自己撒娇加解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妄图打动苏唯那想都不用想的回答：不行。

我想去送她，送到上海就行了。在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你会同意吗？你当然不会同意。

苏唯，我已经明白有的事情有了开始，就应该有结束，不然对谁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我可能会伤害你一次，可是你要知道我已经无从逃走。你不能要求我，连她最后的要求都忽视或者拒绝吧。我知道我的行为会给你带来伤怀，然而我只是想最后的最后，让我的负疚不再这么浓烈和凄然。

“纯子要走了。”童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在汽车穿越校园青春热闹的篮球场旁边那条路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512地震，去纯子任教的大学，看见那个和一群学生搬运瓶装水的外籍教师。她有些凌乱的额发，贴着初夏的味道，湿漉漉的捂住了童瑀的心。

若不是因为我，她该是永远都在行走的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在不同的国度做着想做的事情，留下美好的记忆和足迹，带回去精巧别致的礼物。放在朝南的方向，迎着暖风。

我该还给她，一片拂去阴云的天空了。

“嗯。”苏唯应了一声，却没有接话。她在等着童瑀说下去，她在害怕童瑀说出来什么。

“也许很快。”童瑀松了松安全带，“护照办理下来了……我的，也办理好了……”

苏唯一个急刹车，方向盘朝右拐去，这辆BENZ E280就停在了大学后门的林荫道边。身后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呼啸而过，司机透过身边的窗户诧异的看了一眼苏唯。

“你什么意思？”苏唯带着质问和怨气。

“别激动，我是说她很快就要走了……”童瑀越想解释越说不清楚，“护照什么的也办好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她会给你办理护照？你要去日本？你脑子坏了？”苏唯气不打一处来，“你究竟我把当成什么了？你是不是还要说明天的机票啊？今天是最后的晚餐？所以你连你朋友的出现也那么快的适应了？我还以为你……”

“别激动，你听我说完。”童瑀赶紧打断她，因为苏唯已经想到最不能去想的问题了。

汽车闪着蹦灯停在夕阳西下的路边，头顶是繁密的法国梧桐，透着叶片间的光斑，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