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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我们去医院就好了，有最好的医生呢。”她只能哄着她了，她觉得她是不是要死掉了。

“不要……我要回家，求你了，不去医院。”她也在哄她，“发了烧就好了，真的。”

“你发誓？”她不肯相信，她试着泪痕。

“我发誓……”她被安全带勒着的样子，就仿佛一只祭坛上将死的祭品。

阳光从侧窗直接射在她的脸上，而她连抬手遮盖一下的姿势都失去了。那双潮湿的眼睛里，倾泻而出的都是没有温度的眼神，销魂蚀骨般的裹得苏唯全身上下都是冰凉，让她觉得那踏着油门的脚，怎么总是踩不到尽头呢。

生命就是一场热热闹闹的葬礼，也是一场我们争先恐后去赴约的盛宴。我不害怕，所以也不要你害怕。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在。哪怕我即将死去，我的灵魂也不会因为担心坠入永无宁日的深渊，而放弃在你身边做七天野鬼的时间。

第一零六章

九月的白昼还是很长的。外面的世界永远都那么忙碌而繁荣，巴厘岛的这个家里，时间似乎走得尤其的慢。童瑀在苏唯的怀里，在她那张铺着墨绿色条纹床单的大床上，陷入了低烧的状态。她教她怎么测试自己的口腔温度，对比腋下温度。她教她不能因为体温偏冷就盖被子，太热就开冷气，一切维持身体的自然反应就好。她教她干扰素就是要让自己发低烧，然后恢复了体温就好很多，一周打一针，持续一到两个月不等……

她在她的怀里，安稳和平静，也不是那么害怕了。她想就算自己这样死掉了，也是幸福的，而且这个女人一定会把自己小心的埋葬，或许会在坟头种一株百合花，她喜欢的花。她肯定会哭的，她这么喜欢自己，就像自己这么喜欢她一样。她说她爱她，像个疯子那样。我也爱你，也是个疯子。

好多个半清醒地状态，童瑀都能够闻到苏唯身上的味道。她不太确定她是否哭泣了，只是感觉自己的手一直被她抓着，摩挲着，额头贴着她的胸口，柔软安全的地方，通透着心脏的低语。半睁半闭的眼睛里，一切都是潮湿的。而她的身体就像一张沉入水底的纸，轻灵漂浮着。眼中的一切仿佛都在下沉，连同外面的大厦和街道，行人树木。白云在快速的行走，是风在催促着它。太阳也下沉了，世界陷入了黑暗和凝滞的状态，一切都粘粘糊糊的，冷冰冰的。然后又渐渐热了起来，热到从头到脚都会滴汗那样，热到连呼吸都似乎带着火焰……

童瑀觉得有谁在跟随着她一样，但是她又什么都看不见。她感觉有人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唤着她的名字，甚至会轻轻的触碰到她一下。而她却像是在一个镜子那头的世界里，空无一人的，除了她自己。

苏唯永远都记得那一刻，童瑀几乎带着叹息睁开了眼睛。汗水混合着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和鬓发。而她似乎是从所多玛的烈火中逃出来的人，惊恐中带着绝望的神色，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感。

“几点了？”童瑀觉得嗓子在冒烟。

“不知道，宝贝儿。”苏唯就这么一直搂着她的这个孩子。

“天都黑了……”童瑀喃喃的。

“嗯，天黑了。”苏唯应着她。

“我好累……”童瑀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途。漫长的低烧过去，她总是觉得好累。是在一片时而滚烫时而刺骨的海域里浮浮沉沉，然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了起来，扔在了沙滩上，自己渐渐苏醒，拖着双腿跌跌撞撞的走向大地……

“宝贝儿……”苏唯似乎有点失魂落魄的盯着童瑀的眼睛，“我爱你。”

那一个瞬间童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她闻到了苏唯身上的气味，混合着眼泪的咸湿和爱情的芳醇，灌进了她的灵魂。这感觉童瑀至今形容不来，她觉得任何词藻都无法描绘出哪怕这种感觉的百分之一。这是令从小博览群书博古通今的童瑀怎么也无法解释的一种心情，她仅仅是记得，那个时候得苏唯在她眼里，泛着柔和的光亮……

“我们要是能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就好了……”苏唯垂下泪来，“这样你哪一天离我而去，还有你的延续还继续爱我。”

童瑀颤抖着伸出手抱着苏唯，把头埋进她的胸口，竭尽全力。

“你这个傻瓜。”童瑀低沉而平稳。她没有让她看见自己流泪的双眼。

苏唯就抱着她的头，痛哭流涕。

童儿，我以前老是担心的问题是你不如我这么爱你那样爱我，而现在我担心的是，倘若有天在你我还是这样相爱相伴的时候，你忽然不见了。我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太阳不再有光华了，月亮也即将死去，所有的星星都比不上你的眼睛璀璨，所以我也不会再抬头看它们哪怕是一眼。你有时候出差3天，这没有你的城市里的我，必须要用很多事情来填满我的生活和时间。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将出现在我脑海中每个呼吸的瞬间。没有你的城市是寂寞的，那没有你的世界，是不是就配得上“万物萧条”这四个字呢？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勇气笑着活下去，但是我知道我得活下去。然而这样的世界对我来讲，该是多么的残酷和冰冷啊。而我的那颗温热的心，也一定是随着你去了遥远的天堂，陪着你，寸步不离。

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机关男，牙医男，即将登场的二公子……都走开吧，苏唯头脑里只容得下这个低烧中的孩子了。她想把她带走，带到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她担心下一次她的疏忽，这个孩子就将不再出现了。这令苏唯恐惧，虽然她也知道那样的疾病是不会那么容易要了她的命。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这样爱她。她一咳嗽她的胸腔都紧张，她一打喷嚏她也觉得寒冷，她开心她就快乐，她消沉她也灰暗……爱一个人不能爱到失去自我，苏唯明白的，可是已经晚了，并且她毫无后悔。

童瑀就是上帝派来的，一边赏赐她，一边惩罚她。她没有办法拒绝或者逃离。这都是注定的。她有着天生的残忍的本性，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此刻，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有童瑀来得重要了。苏唯趁着自己还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给许贝贝打了个电话。

“贝贝，你要帮我。”苏唯开口就后悔，可是路已经不能拐弯了，“你答应我，替我保密。”

“你怎么了？”许贝贝听出她带着哭腔。

“我没有办法了，我回不了头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我爸妈……”苏唯彻底崩溃。

“你慢慢说呀，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许贝贝听见平时稳如泰山的苏唯此刻濒临崩溃的哭腔，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紧就要赶过来。

“先不要过来。”苏唯止了止眼泪，调整了一下呼吸，“明天我们约出来，我有事要和你和天骄说。”

“你现在说嘛。”许贝贝还是担心，“不然我们现在就过来。”

“太晚了，不好，你还怀着宝宝呢。”苏唯强忍哭泣，“明天见，我给你们打，我挂了。”

苏唯一回头，看见童瑀斜倚在门口，愣愣的看着她脸上的眼泪，肆无忌惮的奔涌着。苏唯冲过去抱住她，伏在她肩头泣不成声。她觉得自己心里面那个巨大的秘密，终于是藏不住了，那个巨大的厚重的阴云，终于是暴雨前的临近了。

“我受不了了……”这是她哭泣中的第一句话。

“我好累……”第二句话。

“我觉得我快要分裂了……”第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