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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小说情节真的会出现在自己身上。那是一个自己早就认定为终身伴侣的男子,一纸婚约似乎是等到得空或者无聊了就可以办理的小事。然而天机不可泄露,谁知到她最后载在一个瘦削的身影边,无悔无怨。至今难以理解自己,当初怎会在北京说出那样的话来。虽说是死心塌地又难以理解的要跟随童瑀的脚步,但伤害黄海波,毕竟不是她愿意的。不过人往往都想得完美,做得干脆,最后的结果不可能是十全十美。黄海波受伤了。苏唯从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可以看见。他那双时常让人觉得干燥的温和的手,似乎也在她的记忆中微微颤抖……

苏唯没办法想下去。没想到直到今天,她才这样不能释然的面对黄海波的婚姻。毕竟新娘不是自己。

可这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吗?我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苏唯捂着嘴巴在莲蓬头下哭泣。没有悲伤和痛苦,仅仅是将身体里储存的眼泪一次性放了出来。她哭泣的时候很清醒,她并没有后悔。童瑀带给她的一切,她一直视作上天的赠予。

她的容貌给我留下的记忆,一半是血红狂烈的脸,一半是香草冰激凌的笑容。

童瑀在客厅里,对着电视机里的一群小松鼠微笑。

临行前的那个夜里,苏唯让童瑀要了她。

五月里温暖的气流从窗户吹进卧室,早开的牵牛花散发着诡异的蓝色。藤蔓的顶端一朵紫红的草芙蓉在夜风里微微摇摆,它身下的仙人掌寂寥而沉默。

没有开灯,两个人都是害羞的人。或者她们知道双手的触摸带来的认知感,远远大过直视的单调。苏唯伏在童瑀身上,努力在微弱的光线下辨认她的双眼。她知道那双眼睛就算在黑夜里,也会有晶亮的目光,星子一般碎碎的散落在自己身上。能听见童瑀的呼吸,微微有些沉重和急促,她托着自己的双手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

苏唯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靠近自己的额头,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不愿意让你看见一些东西,因为我怕会伤害你敏感纤细的心。

如果说平常的生活中有一些不易察觉或者容易掩饰的情绪,那么在床底之间就很难做到这一点。童瑀是个善于发觉差异的人,她很快从苏唯身上看见了与往日的不同。

“怎么了?小南瓜……”她轻柔的吻在她的耳朵,低语的问她。

“嗯?没有啊……”苏唯掩饰着。

“你有心事呢……”童瑀亲亲她的脖子,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脊。

“……”苏唯被问到了地方,逃不了。

“不可以告诉我吗?”童瑀将她放在自己身侧,半个身体轻轻压了上去。

“没有心事……就是今天特别……特别喜欢你。”苏唯搂着她的头,在她的耳边亲吻着。

“你不想说的,我不再问了……我知道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自己的私密空间。”童瑀很体贴苏唯的情绪,不管好的或是坏的,她不会事事过问。因为她就是一个具有非常强烈私人空间和领域的人。

“我只想要你好好抱着我……”苏唯双手紧紧抱着童瑀,双腿缠上了她的腰。

这个夜里,苏唯像一朵牵牛花那样在童瑀的怀里绽放。重叠着她的呼吸,她像一株夜幕里缓缓生长的藤蔓,轻柔温婉的攀附着她的身体。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很悲伤,一种从未有过的掏空一般的悲伤感觉,在潮湿粘滑的空气里流淌。她把自己全部的奉献给眼前的这个孩子,时而精灵时而魔鬼的灵魂,有着深海里蓝色海星那样诡谲的光芒……

当最后的温暖像海底洋流一样袭来,苏唯紧紧搂着童瑀的脖子,在她耳边呼唤:“童童,我的宝贝儿……”

眼泪冲了出来,伴随着苏唯破碎的哭泣。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孤独无依的小船,被遗忘在一个干涸的湖底。岸边有一个身影纤细的人,冷冷的看着她颓败的摸样。

这样的感觉让苏唯想起了四个字:自惭形秽。

童瑀紧紧的从后背搂着她,将她蜷曲起来的身体整个的包裹起来,嘴唇亲吻着她后颈的发根。

童瑀猜不到开头的东西,她没有兴趣看结尾。不过让她知道了开头,她也不见得想了解结尾。童瑀是个对外界反应冷漠迟钝的人,她更加关心和坚守的是自我的世界,一份谁都不能侵蚀的领域。让童瑀爱上一个人,就等于让她给那个人开了一条狭窄的通路。这样的事情很困难。所以童瑀很难爱上一个人。

不过此刻童瑀怀里抱着的人,她不仅为她开辟了一条平坦大道,她甚至可以为她修筑一座城池。

童瑀深爱着苏唯,所以她一直在等待她在自己面前哭泣的这一刻。她知道对于抗压能力一流的苏唯,哭泣是一种释放的捷径,而她作为她的爱人,敞开怀抱接纳一切的同时就可了解她的内心。

苏唯紧紧抓着童瑀放在自己腹部的手。紧紧的。

一声声缓慢破碎的哭泣声传来,童瑀抱紧了她的身体。背脊上粘滑的汗液,让她的头发贴在那里像一幅《星夜》。卷曲的,无规律的,漩涡一般的。童瑀张开嘴巴在她的肩头轻轻咬下,然后吸吮。

“讨厌……会有印子的。”苏唯微微挣扎了一下。

“……”童瑀不语,继续像一头哼哼唧唧的小猪一样。

“对不起……我对你撒谎了。”苏唯闭着眼睛,喃喃的说,“我要去的这个婚礼,很特殊……黄海波的婚礼。”

苏唯能感觉背后的童瑀微微震颤了一下,然后平静。一秒钟的时间,几乎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骤然下降,好似刚放进冰桶里的一瓶酒,在瓶身上凝成了一层水雾。

“你很难过。”童瑀说,语气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样。

“你觉得我不该……”苏唯背对着她,正欲说什么的时候,童瑀打断了她。

“不,难过才是真实的。”童瑀松开了怀抱,俯卧在苏唯的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继续说,“感情的真实难得,就在于它会让我们十分开心幸福,或者万般无奈痛苦。你与他……真实的感情,在这样一种事实面前,你若是再不难过……”

“嗯?”苏唯见她停住了话语,侧过身来搂着她。

“……那就太可怕了。”童瑀闭着眼睛,轻轻的说。

空气冷却了下来,只有牵牛花还在奋力的生长着。窗外的云层缓慢移动,夜空中它们露出狰狞的面孔,像一团团搅拌不开的凝固物,散发着说不清楚的恶臭。夜很深沉,城市熟睡了,寂寞的行道树沉思着,它们身边是永远坚强的街灯,不离不弃。未拉上的窗帘,在夜风里轻微的晃动了几下,在地板上留下的光线就忽明忽暗。白色的床单,褶皱的痕迹像一朵颓败的白菊。一头垂在地上的薄毯,盖住了童瑀的浅蓝色人字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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