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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张绍民偷偷瞥了一眼冯绍民，露出了一个难以琢磨的微笑。把绍民笑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忍不住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没，没什么！请冯相爷问案吧！”绍民不去理他，转头对连立杰道：“连公子，你什么时候走的？”连立杰稳了稳心绪道：“没呆多一会儿就走了，没超过寅时，怕人发现，我就从角门又出去了。”张绍民道：“你走时，没发现什么人吗？”“没有，当时我左顾右盼，确实没发现什么人。”连立杰道。绍民叫过仵作，让他把从尸体上拓下来的，两个按压造成的手印拿过来。然后对连立杰道：“你把手按照拓本的样子放上去。”连立杰依言，将双手放了上去。冯、张二人仔细比对，发现连立杰的手形，明显比那拓本上的手形大了一圈。于是绍民对连立杰道：“好了，连公子。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要随传随到。”连立杰如蒙大赦，连忙磕头告退。连看也不看，梁红芳的遗体一眼，就匆匆跑了出去。绍民看在眼里，大摇其头，连连叹息，真是替死去的梁红芳不值呀！ 张绍民感叹道：“看那连铭也不像无义之人，怎么生个儿子却这般无情。”“人分三六九等， 木分花篱籽昙。 性格各异不一般， 没有什么奇怪可言。 ”绍民解释道。张绍民道：“好了，不说他了。说说案子吧！既然排除了连立杰的杀人嫌疑，那凶手会不会是这扣子的主人。”绍民道：“可以这么说，起码魏广征的嫌疑最大。”张绍民道：“那可不可以解释为，魏广征明着传话，说他不来了。寅时又偷偷的潜回私宅，正好发现连立杰从角门出来，而连立杰又没看见他。当魏广征进入卧房之时，发现梁红芳身上几乎没有穿衣服，顿时明白了一切。便一怒之下将其掐死，然后拖至后院，抛尸井中。”话音刚落，冯绍民便鼓掌微笑道：“张兄的想像力真是丰富呀！小弟佩服的紧！不过你的推敲，看似合理。其中却大有破绽可寻呀！”“哦，愿闻其详。”张绍民道。

冯绍民抬手向周围一指道：“第一，这所宅子可是魏广征花钱买的，他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进来，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张绍民道：“他老婆可是个醋缸，可能是怕他老婆发现吧！”“可是魏广征为什么要告诉这里的人，说他昨晚不来了呢。”绍民反问道。张绍民一时语塞，冯绍民接着道：“第二，就算是撞破梁红芳与他人通奸，也不至于杀人。顶多痛打一顿，休出家门。”张绍民不以为然的道：“人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尤其是那种事，男人是决不会忍受的。”冯绍民一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疑问。张兄请跟我来。”冯绍民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来到了卧房，也就是犯罪第一现场。有几个衙役正在取证，冯绍民指着地上的，一个满是灰烬的火盆，对张绍民道：“张兄请看，刚才衙差悄悄告诉我的。”然后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接着道：“这个火盆里，碳灰的焦糊味道还很浓。说明刚刚烧过东西不久。”

张绍民也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闻了闻，确实很浓。然后对绍民道：“我明白了，有谁杀了人后，不赶紧逃走。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烧东西。”“对，这说明他烧的东西，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也可以说成是直接关乎他的生死。”冯绍民颔首微笑道。张绍民若有所思的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冯绍民道：“这个问题只有魏广征，他本人能回答你了。”“那我们现在去找他吗？”张绍民道。冯绍民道：“不，找他他也不会说。我们去找最后一个见到岳路河的人，走，到鸿胪寺衙门去。”说罢两人辞别了连铭，直奔鸿胪寺衙门而去。 两人来到鸿胪寺衙门，李可灼立刻赔笑迎了出来。把冯、张二人迎进了内堂，冯绍民单刀直入的道：“兵部郎中岳路河，吊死在家中，这件事情李大人可知道？”李可灼气定神闲的，叹了口气道：“下官已然知晓，真是可惜呀！路河兄与下官是同科进士，又同朝为官多年。想不到他这么想不开，下官还劝他来着。真是事事难料，命运无常呀！”说着便抬起袖子，沾了沾那勉强挤出的两滴眼泪。戏码做的真足，要是不明内情的人，还真以为他和岳路河交情多深呢！

张绍民接着问道：“那李大人昨天可到过岳府？”“下官昨日下午曾去找过他。”李可灼毫不避讳的答道。冯绍民追问道：“去干什么？”李可灼道：“随便聊聊，叙叙旧。”张绍民道：“可是有人看到你，很生气的走出了岳府。”“下官和路河兄，只不过是为了一些经史典籍中的问题，而意见相左罢了。所以我那天才负气离去。”李可灼从容的道。几个问题答的合情合理，看来是做足了准备，等着应付绍民他们。绍民眼睛一转，随即问道：“魏相国的外室，昨天晚上也被人杀死在家中。死者手中握着一样证物，李大人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李可灼闻听，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正色道：“下官对他人私事，没有兴趣。二位相爷如果没有别的事，下官还有公务要忙，就失陪了。”绍民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道：“我们怀疑岳路河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张绍民也帮腔道：“肯定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人灭口了。”冯绍民接着道：“如果李大人也知道什么的话，请到本阁的寒舍告诉我，本阁随时恭候大驾。”张绍民也道：“如果李大人知情不报的话，后果……李大人是聪明人，不用本相多说了吧！”此时的李可灼，已被冯、张二人的一唱一和，说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冯绍民见状，不失时机的用两根手指，夹住自己的汗巾递了上去，笑道：“李大人，这春三月的天，还有点儿凉吧！”“是……是……是有点儿凉。”李可灼颤声道。同时接过绍民递上的汗巾，擦了擦冷汗。张绍民道：“那我们就告辞了，李大人您忙吧！”说罢转身走了。李可灼刚要松口气，突然冯绍民又折了回来，李可灼马上又绷紧了神经，问道：“冯相还有什么事？”冯绍民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汗巾，道：“差点忘了，这可是公主送给本阁的，本阁怕你擦掉一层皮。”说完转身走掉了。李可灼望着他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道：“我的妈呀！吓死我了。”（五十一）

绍民与张绍民分别后，回到自己家中。越发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劲儿，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于是他前院后院的转了个遍，居然没看到一个丫鬟、婆子。绍民赶快叫过王得细问原委，管家王得苦着一张脸，咧嘴道：“别提了，爷您前脚刚踏出门槛儿。公主就把府里的丫鬟、婆子召集在一起，给了遣散费。一个不留，全打发走了。就连小人的老婆，也一并撵走了。现在咱们府里是一水儿的爷们儿，小的们都跟我抱怨，干活提不起精神来。”绍民闻听，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暗道：“这也太夸张了吧！见过醋缸，没见过这么大的醋缸，这回算是开眼了。”想罢对王得道：“没办法，谁叫我娶的是当朝公主呢！不过还是把老嫂子和做饭的厨娘找回来吧，要不然咱们全府的人，非得饿死不行，公主那里我去说。”王得如同接到了圣旨一般，赶紧去办了。绍民无奈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绍民一直派人监视着李可灼。没发现他有异常的举动，绍民决定亲自去察看一下。夜里三更十分，绍民换上夜行衣靠，悄悄来到李可灼府邸附近，观察动静。突然，绍民忽觉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逼近，同时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绍民赶忙沉肩坠肘，右手抓住了来人的手，紧紧扣死。同时伸左手，探到那人腋下，一招‘白猿锁臂’，反手将来人死死按在地上，用膝盖顶住。绍民低声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只听那人趴在地上，低声呻吟道：“哎哟！冯三哥放手，疼死我了。”绍民觉得声音耳熟，便扯下那人的面巾，低呼道：“若廷，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边说边扶他起来，陈若廷掸了掸身上的土，揉着被拧的生疼的胳膊道：“整天在翰林院里抄抄写写，要不然就是吃饱了发呆，简直闷死我了。”“那你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二哥知道吗？”绍民问道。陈若廷道：“我来帮你破案，我二哥也来了。”这时，陈王廷面带责备之色，走过来对若廷斥道：“臭小子，净胡来！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试人家的武功，这回知道厉害了吧。”然后又对绍民道：“白天听你说起李可灼的事，所以我晚上过来看看。谁知这小子也要跟来，还要试你武功。”绍民道：“我看若廷的功夫不错，起码比我们公主强。”

三人正说话间，忽见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飞身上房，窜入了李府。绍民他们也随后跟了进去，奇怪的是后面那人，总和前面那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好像怕他发现一样。绍民一行跟踪那两道黑影，来到后宅的一间屋子外。只见前面那人，闪身进了屋去。后面那人却趴在窗边窥视，突然见其仰面摔倒，随即腰眼儿打地，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了起来。同时绍民感觉，有东西向自己的方向飞来，忙伸手接住，借月光一看，原来是三颗“墨玉飞蝗石”。再抬头时，那两个黑衣人已经缠斗在一起。 那潜进屋中的黑衣人，好像毫无恋战之心，且战且退。陈若廷见此情景，压低了声音道：“冯三哥、二哥！我们帮谁？”绍民道：“再等等看。”这时，缠斗的两人又有了新情况，那潜入屋中的黑衣人，似乎被追踪他的人的苦苦纠缠激怒了。立刻反守为攻，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唰唰’连劈三掌，掌风凛冽，招招直击那追踪之人要害。那追踪之人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起来，自知躲闪不开，已然闭目待死。此刻的绍民已经认出，那追踪人的武功，此人正是张绍民。眼见张绍民性命危在旦夕，立即飞身跃上前去。以太极柔力，化去了打向张绍民的掌风。

但绍民还是感觉胸口发闷，急忙深呼吸调匀了气息，不由得暗叹：“好厉害的内功。”那黑衣人也是一愣，随后飞身跃上房顶，欲逃走。陈氏兄弟赶紧追了上去，绍民扯下面巾，对张绍民道：“张兄是我，你快去屋里看看，我去追那人。”说完便也追了出去，刚捡回小命的张绍民，不及多想，推门走进屋中，见李可灼安详的躺在床上，伸手探其鼻息，却已经没了气吸。触及李可灼胸口时，突然发觉有异物藏于其怀中。 再说绍民他们，三人经过一阵追赶，终于赶上了那个黑衣人。绍民飞身一跃，稳稳的落到那人面前。黑衣人见去路受阻，急忙转身欲向来路奔逃。不想却被陈氏兄弟拦住，陈王廷道：“朋友，道个万儿吧！”那黑衣人急于脱身，也不答话，好像看出陈若廷武功最弱，一掌向他拍去。若廷闪身避过，黑衣人趁机欲走，却被绍民搭住肩头，道：“朋友留步，想走的话，也得把事情说清楚再走。”黑衣人还是不答话，伸手去抓绍民的手，绍民紧忙抽回手臂，同时伸脚去踢他腿窝。那黑衣人一个‘旱地拔葱’，凌空跃起三尺多高，躲过绍民踹来的脚。黑衣人双脚刚一落地，陈氏兄弟一左一右，双双向其袭来。黑衣人似乎被绍民他们的，苦苦纠缠激怒了。晃动双掌以一敌三，向绍民他们发起了进攻。

说来也怪，那黑衣人对陈氏兄弟只是躲躲闪闪，并不还招。而对绍民却是步步紧逼，招招向其要害打来。绍民见此人招数精妙、凛冽，实非等闲之辈。若以寻常武功对之，绝无取胜的把握。便不敢小觑，于是绍民身形一变，连忙调整步法。脚下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走五行、踏中宫，踩出八卦太极位图，使出太极游龙掌法，施展平生绝学与黑衣人搏杀。黑衣人虽然蒙着面巾，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颇有惊异之色。待数招过后，随即又现出轻蔑之色，见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假着嗓子道：“太极游龙掌！哼，可惜只学了皮毛，想必不是李星寒亲自传授的吧！”

绍民闻言大惊，心中暗道：“据老婆婆讲，师父法号景阳，俗家姓名李星寒。平时只是为平民百姓施医赠药，潜心研武。从来没有踏足江湖，自创出‘太极游龙剑拳全书’以后，更是远走他乡，从此便销声匿迹。而眼前这人不但识得，且还能叫出师尊的姓名，不知是何方神圣。”此时四人均已停手，绍民疑惑不解的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又如何识得在下的师尊？”黑衣人冷哼一声道：“那牛鼻子老道，扒了皮我认识他的骨头。”绍民听他话中之意，似乎与自己师尊有过节。便道：“阁下似乎与我师父有误会，不如以诚相待，坐下来聊聊如何？”说罢不及对方反应，突然腾空跃起，扑向黑衣人，想扯下他面巾一辨究竟。

那黑衣人见绍民袭来，并不慌张，探手入怀，取出三颗‘霹雳火焰弹’，向地上一掷。只闻得‘嘭、嘭、嘭’三声炸响，电光火石之间，烟雾升腾。呛的绍民他们三人，眼泪飞流，咳嗽不止。（有点像现在的催泪瓦斯）待烟雾散尽，再寻那黑衣人时，已经踪迹不见。 绍民他们止住咳嗽，陈若廷道：“看那黑衣人武功不差，以一敌三还游刃有余，怎么竟使些三流手段。”

绍民道：“他意在逃脱，可能是我们的一再纠缠激怒了他。”

陈王廷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看张兄能找到什么线索吧！”绍民道。

正说话间，张绍民已然落到他们近前，见他们三个眼圈红红的，便打趣道：“哇，那黑衣人的武功真是厉害，把你们都打哭了。”

绍民笑道：“张兄刚捡回一条小命，就反过来取笑你的救命恩人，这算那家的礼数呀！”

“张某失礼，谢过冯恩公。”张绍民边说边深施一礼道。

绍民摆摆手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说说你的发现吧！李可灼怎么样？” “死了。”张绍民叹息道。

“唉，又晚了一步。”绍民黯然道。

“不过我在他怀中找到了这个。”张绍民将一个本子递给了绍民。绍民接过那本子，展开观看，少时面现喜悦之色。

“太好了，有了这个证据，这案子就算破了一半了。”绍民兴奋的道。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我看看。”陈若廷好奇的凑过去瞧。王廷一把拉过弟弟道 “咱们还是找一处僻静之所，慢慢说吧！”众人点头赞同。于是他们来到一处僻静所在，张绍民把追踪黑衣人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只听他道：“我和冯兄想的一样，想亲自去李府看看，不料在半路上却碰见了那黑衣人。于是就追踪至李府，见他潜入李可灼的卧房。我就伏窗而窥，发现他微一扬手，一点红光飞向熟睡中的李可灼。然后他就开始在屋中乱翻，好像在找什么。此时他发现了我，用暗器向我打来，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以黑衣人的武功，很有可能从你开始跟踪他时，就发现你了。”绍民道。

“啊！那他为什么不揭穿我？”张绍民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把张相爷，放在眼里。所以你不动，他自然也懒得理会。”王廷接道。

“对，二哥说的不错。况且我觉得他和我们缠斗时，并没有使出全力，武功实在深不可测，而且我觉得那人的武功路数，与国师有点相似。”绍民说道。

“那会不会是国师还没死？”张绍民问道。

“绝对不会，十个国师也不是那人对手。”绍民斩钉截铁的道。然后又道：“李可灼死状如何？”

“神情甚为安详，像是熟睡一般，跟岳路河死状大同小异。”张绍民道。

“嗯，明天我到提刑司去看看死人，二位兄台可有兴趣同去。”绍民笑道。

“不了，我只对活人感兴趣。这等阴司之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王廷和张绍民同时摆手笑道。

（五十二）

转过天来，果然传出了李可灼的死讯。几日之中，竟然接连死了两个朝廷命官，而且死状离奇。若不能破案，顺天府尹的乌纱，恐怕难保了。连铭的脸色可想而知，绍民安慰了一番，就去了提刑司，见到了提刑官郑秀臣。二人寒暄已闭，绍民说明来意。

“冯相少待，下官准备一下。”郑秀臣道。说着便叫手下仵作，替自己和绍民穿上白衣白褂。又命人拿过火盆，烧了些苍术、皂角之类的中药材。然后让绍民用麻油涂鼻，又递上一小块生姜，让绍民含在嘴里。

“冯相，一会儿进到停尸房。切勿猛闭口，以免秽气冲入脑中，以致眩晕。”郑秀臣叮嘱绍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