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月,再一次出现在赵临面前的夏荆,已经没有了与赵临对视的勇气,更是诚心诚意地不想见小耗子。倒是赵临,客客气气地让座倒茶,再去叫顾秦出来。
一身纸屑的小耗子跳上炕,从赵临身后探出头来,摆了个狼狈为奸的造型,粲然一笑,问,你来干嘛?
“那块子冈牌是宁王的随身之物,上头这三年一直在找景王之乱后流落民间的宁王……他现身秦淮河还把牌子给了你——顾秦,我叔叔要见你。”夏荆的声调渐渐沉痛,“赶快逃。”
“为什么?”顾秦认真地迷惑起来。
“逃不掉的。”赵临苦笑一声,拍了拍顾秦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撑住了茶桌道,“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正式来抓人。”
“不想把动静闹大。”
“对。”
夏荆凄凉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小耗子,转身就走,说,我去城里转转,不急这一时。
赵临关了店门,拉着顾秦坐下,细细地把利害因果讲解了一遍,眼见着顾秦从迷惑转成惊恐又转成悲哀,不由得万分灰心,抱住了顾秦一遍遍喃喃自语,当初就不该带你去什么终南山。
如果不出那个馊主意,顾秦怎么会去当牌子,夏荆不会因为见不到倾城公子而大闹秦淮河,也就不会知道这块牌子的事,朝廷也就不会知道宁王的动向,一切就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倾城公子,惊艳秦淮。
那时多好,太太平平的。
“好什么好,你愿意我一辈子卖笑么。”苍白发抖的顾秦瞪起眼睛,生气地说,“谁告诉你那时候我就太平了。——反正都是死,这么死,我还体面些。”说着就要走。赵临见过隐忍着愤怒的顾倾城,嘴角弯弯,眼神却刻薄得飞刀子,这会儿的他也是一样,只是因为懒得装出笑容,失去了往常的倾城之色。
第一次被顾秦当真发脾气顶撞的赵临连连道歉,手上却不肯放松,直到臂弯中的孩子消了气,又变成了垂头丧气的模样。顾秦说,怪我,当初应该带点别的,我那里值钱的东西其实挺多的。
“不怪你,谁都不怪——好好好,怪我,怪我。”赵临叹道,“关键不在你我,在朝廷怎么对付宁王。放,大家都平安;不放,反正我会陪你一起坐牢杀头。”说着低头揉揉顾秦的脑袋,笑着亲了亲那张小脸,“你这一紧张就咬嘴唇的习惯得改了,会留疤的。”
“我不要坐牢杀头。”顾秦叹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老,一起死么。”
“没有,我只答应了你一起死。”赵临难得有机会跟顾秦抬杠,这会儿也想不到要积口德了,紧张之余竟然自己笑起来,好不容易赢一回,心内不由得暗爽。顾秦结巴了一下,一指头戳上赵临的心口,恨恨地道,我就要一起老,你老了肯定特别丑。
“你老了肯定还是现在这么好看。”赵临笑着攥住了那只细长柔软的爪子,看着对面亮晶晶的眼睛里忽然翻涌起的泪光,一边抬手去拭,一边自己却也鼻子发酸,忍住了,勉强笑道,又哭,又哭,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除了夏荆,还有一个赵临从未见过却觉得面善的少年。
“师兄。”
顾秦一把扶住了要行礼的少年,转头看了一眼夏荆,冷冷地道:“不行。”
赵临已然明白,夏荆为顾秦找了一个替身。
“师兄,我赌上了性命,只为了离开那条船。换了是你,你也愿意的吧。”
“你这不是赌,是送死。”
“反正都是死,这样死,还体面些。”
赵临终于找到了这个少年让他觉得面善的原因,他和顾秦一样通身的收敛淡远,就是这股气质让顾秦在众多美娇娘中鹤立鸡群。这个把顾秦叫做师兄的少年,虽然年纪小,身材脸貌还是个孩子,却丝毫不输顾秦之美。
“夏公子,各人有各人的命。”顾秦将少年护在身后,淡淡地说。赵临拉过少年,低声问,你是怎么搀和进来的?
“我给这位公子唱过一台《牡丹亭》,就认识了。”少年浅浅一笑,又把手塞回顾秦的手心里去,用力握了握,眨巴着眼睛看看夏荆,又看看顾秦。
“临安,送他回惊鸿舫。”虽然是吩咐赵临,顾秦的眼睛却一刻不离夏荆,口气冷峻严厉,不顾身后的人微微一抖,挣扎着要逃。赵临不顾夏荆伸手阻拦,一把抢过神似顾秦的少年,双双挤进夏荆来时乘的小轿,吩咐道,去秦淮河。
轿夫见怪不怪,抬起轿子就走。轿子里的两个人都不肯先开口,半晌,少年低头一叹,颓丧地靠住了壁板闭目养神。要是顾秦,就会选择赖在自己怀里吧,赵临忍不住想。上了船,赵临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编了一通“此人有逃跑意向”的说辞,满意地看着惊鸿舫的老板传下严令,从此以后再不放颜如玉下船。
颜如玉留给赵临的最后一个眼神,是赵临在顾倾城眼中常常见到的绝望。
公子倾城,少年如玉,老天恩赐了惊世骇俗的美,却不肯多赏一份太平岁月。可是颜如玉,你得这么想,活着,就总还有遇到好人的希望,你师兄不就是个例子么。
回到紫金山时,顾秦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只等着和自己告别了。旁边站着脸色灰败却架着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夏荆。
“我会回来的。”顾秦勾住赵临的脖子轻声说,然后凑上去深深一吻,旁若无人。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终南山下的那个农家院落,那一次也是这样毫无准备的亲吻,时间突然停滞,头脑一片空白,好像是立刻放开了对方,又好像是过了很久才放开。
离得那么近的浅得透明的眸子里,满满地蓄着信任和眷恋。
明知道顾秦此去凶多吉少,却还是很肯定地答复:“我等你回家。”
江雨霏霏江草齐
竟然是上次离开时乘坐的那条船,甲板上那道锐利的硬物划出来的伤痕还没有补上漆。因为带了重要的人,夏荆好说歹说,要来了船上最舒适的、已经被一个徽州盐商订下的房间。上赶着付了两倍银钱,回头一看,顾秦悠闲地靠着船舷,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待他走近了,轻轻地说:“你还是这么肯用强。”
才过了两年,面前的青年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到倾城公子的影子,却也一样没有了那个小耗子的气质。夏荆也靠住了船舷,偏过头看着那双水汽丰盈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叫不出他的名字,叹息一声,又低头去看甲板。甲板上的划痕让他想起了顾倾城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就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的伤都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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