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一直在注意着柳春来。见他自从出来,便焦灼的拿眼不停地瞅这边。待与自己的目光相撞,立即低下头去,隔一会儿又是如此。直到听见外面内侍高唱“陛下驾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慧锦帝远远儿的便看见皇后的人,立与梧桐院外。进得院内,又不见皇后接驾,越发的奇怪了。待走进云修儒的卧房一看,之见皇后立与床前,云修儒一脸尴尬的靠在床头,上不得下不得。
慧锦帝问道:“你们做什么了?”皇后不因未曾接驾而慌张,很自然的回身,拉了他的手笑道:“他听见你来了,急着要接驾。我怕他跌到了,看着他不许他下来。陛下不会怪我吧?”慧锦帝揽了她的腰笑道:“做得好!他这个人纳一贯好逞强。我们大婚当夜他便有些胃疼,怕我知道了扫兴。竟忍了两日,又喝令手下的人不许张扬。直到吃什么吐什么,这才传了太医来看。偏偏那几日,泊然领了勇士营,四卫营的军士巡防值夜不得归家,要不然,岂容他胡闹?”云修儒见帝后二人说话甚是随便,可见,果然是恩爱有加。虽觉不妥,却又不忍多说。不过,回想方才他二人的谈话,心情又沉重起来。
慧锦帝坐在床边,皇后坐在他身侧。慧锦帝问他们方才谈些什么,皇后笑望了云修儒一眼道:“我们在说陛下小时候的事儿。”慧锦帝脸上微微一僵,以为连他怕打雷的事儿也抖出来了,遂以眼神询问。云修儒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又不好明说,只得将眼珠儿微微的左右摆动一下。慧锦帝这才放下了心,面上恢复了笑容。这个举动在皇后看来,却是另有其意。是在证实我没有难为他吗?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慧锦帝怕云修儒累着了,便要起驾。皇后忽然问道:“陛下今日在青鸾宫吗?”慧锦帝不由自主的,将云修儒看一眼,迟疑不答。原来,自打大婚后,皇后便一直专宠。淑妃,贤妃处一次也没去过。云修儒趁着他来探望,便好言相劝,叫他广布雨露,才是后宫之福。不要只顾眼前一时的欢愉,让后妃起了嫌隙,惹出不必要之麻烦。慧锦帝觉得甚为有理,便依了他的话,往留春宫,永乐宫走动起来。那二位妃子俱是文臣之女,闺训甚严,总不及皇后和自己心意。还好,不是自己讨厌的那种。相处下来,倒别是一番滋味。今日被皇后堵着问,又当着云修儒之面,着实的令他为难。
皇后自然看见了他的举动,不动声色的含笑再问一遍,眼睛却直直的看向云修儒。云修儒被他二人弄得如坐针毡,心中连连叹气。垂下眼帘,望着被子一角儿闭口不言。房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皇后收回目光道:“陛下不说话,我便只当是应承我了。”一面说,一面侧眼看了看小几上的时辰钟道:“该用午膳了。陛下,下午陪我到小校场去可好?”见慧锦帝发愣,又朝他眨眨眼道:“那我陪陛下去可好?”慧锦帝最终被她逗笑了,连连点头。
云修儒要起身相送,慧锦帝上前一把按住。拉了被子,自肩头一下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云修儒轻声道:“陛下害死奴婢了。”慧锦帝冲他一笑,转身揽了皇后出去。皇后回头,挑起眼角儿扫了云修儒一眼,无意中看见了床下摆着的鞋。顿时,心头一阵泛酸。原来,皇后样样皆好,唯有一样羞于在人前显露。你道何故?皇后脚大。此地虽无中国大明朝缠足之恶俗,但妇人脚太大,终究是不好看的。而当大脚女人看见小脚男人的鞋后,那样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小院儿恢复了平静。柳春来看了看云修儒的脸色,见他好像很疲惫的样子,阖着眼在那儿假寝,只得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云修儒抑制不住的,从心里往外的叹了口气。陛下说,皇后直爽没有心机。可据他看来,并不是怎么回事儿。回想方才的谈话,心里便一阵一阵的难受。那些令人不堪的问题,被皇后一件一件的在自己面前“请教”。她没有多加评论,想在听故事。而自己,则把那些已然结了厚厚一层血痂的伤口,再次撕裂。几度因哽噎而咳呛不止,她仿佛不曾看见,居然很耐心的等着听下文。云修儒喃喃自语道:“我只想平静度日,等着女儿回来一家团聚,老天竟不容我吗?”
53
53、第 53 章 ...
四月初九是廉松风的生日,因他不喜张扬,几乎无人知晓。高智远有公干一时来不了,遣了手下将礼物送上。
廉松风见云修儒挽了袖子,系上围裙。从和面,揉面,切面,打佐料,倒一碗香气诱人的长寿面摆在眼前,竟有些回不过神。汲庆祥悄对柳春来道:“二爷还有这般手艺了?”柳春来把他拉至一边道:“姑娘在时,爷倒是做过几次。”一面说,一面拉了他出去。又吩咐下头的人,没事儿别在院子了瞎晃。
云修儒回房换了衣服,洗了脸,在桌旁坐下。见那碗面还摆在那儿,微微蹙眉道:“怎么,不合口味吗?”廉松风望着他道:“等着你一起吃。”云修儒笑起来,烛光映在眼内,竟显得流光溢彩,媚态横生,把个廉松风看的呆掉了。云修儒微红了脸,把筷子交到他手上道:“傻子,还不快吃!”廉松风笑一笑,低头大口吃起来。他吃的畅快,额上已见了汗,云修儒忙寻了柄扇子出来,轻轻与他送凉。廉松风忽抬头问道:“你如何会做这些?”云修儒含笑道:“以前家里穷,什么事儿都得做点儿。其实,我只会做些简单的,你别嫌弃。”廉松风曾经问过他家里的事儿,都被他遮掩过去。知道他有苦衷,便不好再问。只是想着以后,要加倍的对他好也就是了。今见他提起,忍不住又要问。惹得云修儒蹙眉道:“今儿是好日子,别叫我扫兴。”廉松风见他不悦,好生懊悔。握了他的手连声赔不是,又讨好道:“几时把你那手艺传给我?日后我做给你吃。”云修儒轻摇羽扇,瞥他一眼道:“你堂堂的御马监掌印,学这个做什么?没得叫人笑话。”又推他道:“快些吃吧,要凉了。”廉松风端起碗道:“我们俩一块吃吧?”云修儒摇头道:“今儿你才是寿星佬儿,这是长寿面自然该你吃,又叫上我做什么?”廉松风笑道:“我的一切都愿与你一同分享,便是长寿也要一起长寿。”云修儒听他这话,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发酸。眼圈儿已然红了,伸指点在他眉心道:“哪里学的这些油腔滑调,甜言蜜语?我都替你害臊?”廉松风微笑着挑了面,送到他嘴边。云修儒眼中泪光闪动,微微张嘴接住。
二人用罢了饭,携手在院子里闲庭漫步。云修儒思之再三,缓缓开口道:“泊然,咱们在宫外买所房子吧?”廉松风脚下微微的顿了顿,侧头望着他道:“置些产业没什么不好,只是,怎的突然之间便想起来了?”云修儒心中一阵苦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顺势拿了他的话送回去道:“如你所说,置办些产业。等将来你我致仕,便不怕没有落脚之处了。”廉松风隐约觉得,云修儒言语间带有几分凄凉之意,不由将他的手攥紧了。
二人又走了会儿。廉松风忽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今日留春宫,永乐宫的首领来拜会与你?为了何事啊?”云修儒一听他提这个,不自觉的伸手轻揉着额角道:“还能为什么?二位娘娘抬举我,要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多往那边走走。一人一封银子,都让我给强退了回去。唉,平白的又得罪人了。”廉松风揽了他的肩道:“我们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可怕的。”云修儒将头靠在他肩上道:“这些日子,陛下夜夜临幸青鸾宫。帝后鱼水和谐,原也是件好事。可一宫专宠……如今下了朝,在御书房坐不了一个时辰,便把所有的奏折都推给我和青门,抬脚就走。多半是陪皇后在内校场跑马射箭。长远下去岂不要荒废朝政?是得好生劝劝陛下了。”廉松风半开玩笑的道:“你就不怕得罪皇后吗?”云修儒沉默片刻道:“我问心无愧与天地,得罪便得罪吧。人生一世,哪有不得罪人的。”抬头望着他的脸道:“不怕我与你惹祸吗?”廉松风见院中无人,俯首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道:“我不怕。”又正色道:“你若是遇到什么事,要做什么决定,务必要告诉我。别忘了你曾说过,万事与我同担待。”云修儒点点头。
夜已深了。偶有夏虫呢喃之声,絮絮传入耳中。洁白的月光慢慢照进屋内,正映在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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