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打雾头山飞飘而下的暮雾忽而笼罩住这小山村,人影就更加迷惘起来。高森母亲忽然轻轻吟唱起山歌来,声音也飘飘忽忽地,教人感到些许凉意。
阿兰不知所踪,高云却也进不了门。罗和平甚感楚怆,索性自乾一杯,醉去吧
3
高森被主任派去采访一则ktv醉酒杀人的新闻。
一帮子年轻人於周末夜相邀到这间ktv饮酒作乐,其间有人发现隔室乃相识之友,遂往来互敬,酒过数巡後,言语不免大声起来,其中一人自称是x门的弟子,他的帮派多大势力多强,次嘘得凶;与他初识的兄弟不服,冲了起来,说你那是什麽烂教门我一根指头就可以在屏东把你们撂倒。就为了那句脏话「烂教门」,双方开打了,杯碗菸灰缸乱飞,酒瓶拳头齐下,直从室内打到户外。
混战中,有人动了刀子,刺中了某人三刀,当血液喷出来时才知道这祸闯大了,遂一哄而散。警方赶到时,将倒卧血泊中的伤者紧急送医,并立即展开追查工作,终於清晨时分,将闯祸後仍骑车在街头游荡的三个青年逮捕归案,再循线捉到主嫌,竟是一名鲁凯青年。
主任认为这件凶杀案与高森族民有关,由他出马采访再适当不过了,就这样,他来到屏东县警察局。县警局一部分人均与高森熟识,除了他是记者之外,还有许多基层警察亦是原住民之故,所以高森打从门卫开始一路上到二楼,都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才跨入刑事组,他就看到墙边铐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青年,长发整个染成金黄色,上身着一件花衬衫,右边衣肩处被扯破了,下裤则沾染了一些泥灰;脚着拖鞋,却只有一只,狼狈极了。
「乌鲁谷。。。」
高森正准备过去采访一位警官,抄抄笔录什麽的,倒有人先喊他的鲁凯名宇,循着声音觅去,竟是他的同乡,住在距他去露村八公里远的雾台村的一位长辈。
「你在这里做什麽」高森走近去握住他的手,想起他叫巴太郎。
「你阿玛身体好麽」巴太郎未回答反问道。
「还能打山猪哩」他开玩笑後又问:「你在等人吗」
老先生仍没回答,眼眶中竟泛出泪光,良久,方对高森道:「请给我一根菸。」
他急忙掏出菸为老人家点菸,还想再问,一名警官却代老人答道:「那是他的小孩啊杀人的那个。」
高森一惊,抓住老人的手再问:「你的拉拉哥里孩子吗」
这回,老人点头了,而那泪水终於滑下脸庞。高森真是不忍,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慰,然後牵引他来到儿子身前,拉来两张椅子坐下了。
「你叫什麽名字」高森将声音放轻:「把头抬起来,回答我的话。」
「这是高大哥,不要怕,把头抬起来。」他父亲在一旁劝他,这才抬起了脸庞。
皮肤虽然黑,但却是一张俊秀的面孔,不过大眼瞳内满是迷惘惊恐犹疑惶惑。
「我叫巴安国。」他小声回应了:「高大哥,你你跟他们熟不熟能不能叫他们不要打我」
「他们打你了吗」他回头看了看警察们。
「没有。不过他说我敢骗他们,就要挨揍。」
「别担心,我会跟他们说你是我小弟,他们不会打你。」
「谢谢高大哥。」他露出一道天真的微笑。
「你还笑得出来。」高森正容道:「你看看你阿玛,他几岁了」
「六十九。」他望了父亲回道,後者眉头更深锁了。
「他这麽老,每天还要下田工作,就是为了把你养大,你却在平地不学好,现在闯出这麽大的祸。你看看他,刚才还在我面前流泪。如果你真是我弟弟,我也会拿猎刀杀掉你这头畜牲。」高局森一口气骂得他又垂下头了。
「我,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我杀的。」
「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纳闷了。
「高大哥,给我一根菸好吗」
他差点一巴掌呼过去,什麽关头了,还想过菸瘾不过别人的孩子嘛,怎好当面教训。
高森递给他一根菸,还为他点着了,之後,他猛吸两口才幽幽地道:「昨天晚上场面十分混乱,两边的人敬来敬去,我好像喝醉了,又好像还没醉。。。後来,我听到有人喊说隔壁打起来了。我不知道是什麽事,就跟朋友一起过去看,才进门,里面的人就打了出来,把我给推到地上。我刚爬起身,立刻被揍了几拳;很痛,我也管不了,出拳还击,就跟对方一直打到ktv外面。。。在屋外,可以用来助阵的东西很多,像砖头木棍铁条都有。。。我也记不起来我拿的是什麽,不过,在警察局里有两个人作证,看见我拿刀子杀人了。真的,我仔细回忆,我好像没拿刀子杀人。」
「作证的人是那一边的」高森追问。
「是我朋友的朋友,从北部下来南部玩的,现在大概关在楼下。」
「那是谁给你刀子的」
「他们说是另一个朋友,也是从北部来的,不过他没被抓到,跑了。」
「这件案子就难办了。」
「乌鲁谷,我求求你帮帮忙,一定要帮我拉拉哥里孩子。」巴太郎那副焦急的模样,你看到也会心动,遂赶紧急叩你的儿女,想知道他们在外边是否平安,为何夜深了还不回家。
小时候我读过「天这麽黑,风这麽大,爸爸捕鱼去,为什麽还不回家」岂料,时代改变了,现在在外边「捕鱼」的竟然是我们的儿女。为了他们的安全,我建议你别只留一盏灯给他,更要积极地去关心他寻找他。
这是我良心的建议,毕竟像巴太郎那样的焦心,在上位的高官们不见得看得到听得到;他们这会可忙着呢忙着修出一部百年大计的宪法来,所以这款狗皮倒灶的小事,就是没他家的事。
高森有无助感。
4
程远在病房内看完了夜线新闻,关掉电视,从萤光幕上看见了自己包裹着纱布的那颗脑袋,很是沮丧,便要阿兰将他的病床摇下平躺着,这就望见了即将用罄的点滴瓶,便伸手按了呼叫铃。
「什麽事」扩音器内问。
「点滴没啦」他没好气地回道。
过了半晌,护士小姐来了,竟还是上回阻止他吸菸的那位,他有些想发作。
护士在他面前踮着脚换点滴,身体曲线一下子闪现他跟前:诱人的玻璃丝袜高耸的屁股,一不小心从钮扣部位泄漏出的胸罩,在在使他想发作的部位改变了下移了。
这骚娘们只不过凶了些,但凶与骚本就不冲突的啊他勾起了一些遐思,可惜,跟前这块肉很快就飞了。程远叹了口气,却发现杜幽兰躺在沙发上已是半昏迷状态。无鱼虾也好,可不能让她睡着了。
「阿兰阿兰」他连唤她二声。
「干什麽」她睁开眼睛问。
干奶呀他心里这麽想毕竟未说出口,只是向她招了招手:「奶过来。」
「你别想,生病还想搞。」她一下子看穿了这男人。
「我生病,妈的,鸡鸡可没生病。」他恼羞成怒了:「别以为我躺在病床上就不能扁奶。」
「万一伤口迸出血来怎麽办」
「那是我的事。」他扳起脸孔道:「你过不过来」
杜幽兰缓缓移身过去,在他床旁坐下了。他迫不及待地探手去摸她胸脯,没想到用的是吊点滴的那只手,针头扯得他一下子痛彻心扉。
「我说过。。。」阿兰的话被他制止了。
「你不必说,痛是我家事,看我的。」
程远这会变小心了,真是色大任谁也挡不住。他换了另一只手再探入她衣内,越过了胸罩直接捉住奶球,然後闭起眼,幻想着刚才那护士。
啊,我的白衣天使,那坚挺的乳房也是纯白的,上头那粒乳头如粉红花苞般,极欲绽放。他撩起她的t恤,扯掉了胸罩,一头栽上去,用舌尖舔那花苞,一面呵着气,催促它绽放似的;经过这般卷绕,那花苞便直挺挺地,显然受到催化作用。
她受到了刺激,双手环绕那乳袋向前挺挤,企图让他饱含住它;他明白了,张大了嘴吸吮,一边脱光了她上衣,另外那个乳袋便落入他手中,挤呀压的,妄想挤出些奶水似的。
「小弟弟真的没坏呀」她望着他鼓起的下裆嘲讽,一把握住了它,在裤外便上下摇动,三不两下,小弟弟就从无拉炼的睡袍裤裆中跑出来,昂首吐信似的。
「用嘴用嘴。」他浑浑地喊,想像那白衣天使诱人的红唇,触碰着他的龟头。
她俯下身咬住了它,上下吸吮,一丝丝精液流入她口中。这就像点滴,而他的精液也如那饱满的点滴瓶,待会要加速冲出,进入白衣天使的体内。
他抚摸她臀部,还有那着丝袜的长腿,意淫白衣天使个过瘾,终於忍不住剥了她的短裤,连带内裤也一并除去。
在她下腹那圈鬈曲的体毛上,他轻轻拨弄着,极其温柔。高贵的白衣天使呀,委屈奶了,我小程可会善待奶的,不要惊慌。
他的手从阴毛下滑,碰触到湿润的那两片唇,一阵颤抖,潮湿的手指禁不住往里滑去,越来越深,深到不可测,才在里面搅动;越搅水越多,几乎淹没了他的手指,感觉在里头漂浮了起来。
她的欲念被他撩拨到了极点,索性将下身也往床上移,但看在他眼中可紧张了。
「小心我的点滴。。。」他轻轻叹道,伸出手把那细管子挑起,好让她跨上来。
就位後,面对她圆满的屁股,他伸出了舌头,一下下舔着她的淫液;她挪开了他的小弟弟,深埋头颅去吸吮他的卵蛋;他更加兴奋,伸直了舌尖,直抵她花心,竟使她吐出卵蛋哎叫起来,主动地摇晃臀部,配合他的舌头。
「好了,好了,我要来了。。。」她迅快摆脱他的口,身体下滑,直接套住他阳物,然後双手抓住床尾的栏杆,用劲晃动起来,那张病床也随之天摇地动嗄吱响。
他仍闭着双眼,表情是扭曲的,浑身则隐隐发麻。这个姿势他只能望见她背部,不过双手却能摸到她屁股,他就伸出手爪狠狠捏着她的臀尖,掐出两道瘀痕才罢了手。
在上位的她摇出了一身汗水,反转过身体,技术极佳,合璧之处仍未脱离。就正位後,她伸直双脚和他的叠在一块,上身也俯下去,只用双手撑住床铺,这般使臀部划着圆圈来摩擦,极尽享受。他双手握住垂吊在身前的乳球,指缝则夹住乳头,狠狠地,教她不禁哼出声来。
「快,快吻我,我不行了。」他叫唤道。
两人嘴也密合起来,舌头交缠,才一会工夫,他再也支撑不住,泄了个痛快。
啊,我的白衣天使,现在是我给奶打点滴了。
从头至尾,程远幻想的是和那俏护士做爱,意淫了她,这种经验你可有过它是不道德的麽肮脏的麽龌龊的麽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哎呀。。。」程远在白衣天使,不,是阿兰爬下床後叫了起来:「我的伤口痛哪」
「我看看。」阿兰扳转他的脑袋仔细观察,一会皱着眉道:「该死,我早说过,可能迸出血来了。」
5
用「色字头上一把刀」来比喻当前的程远还算适合,就为了这晚的欲念,他脑袋上的伤口又迸裂了些许,使他延迟了三天出院;会不会从此影响他脑袋内的东西,使「假仙」徒具虚名了呢医生也不敢说,不过他程远也不很在乎,只要不影响他下身那根时软时硬的东西就好。
至於那白衣天使怎麽也想不透他的伤口为何迸裂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正是罪魁祸首哩
一出了院的程远,第一件事就是到场子里重新验证那瞎老头松木师的断语是否仍灵验,虽然破了吃牛肉的戒,可也遭到报应了呀按说是抵销了霉运的。
牌桌上其馀三脚他认识两个,牌技没话说是上段的了,另一个闷声不吭,但四圈牌打下来也看得出不是省油的灯;当然,像这种职业赌场,打三千元一底的麻将,有可能碰到鲁肉脚吗除非是跟钱过不去的白痴,否则,没碰着郎中已经够偷笑了。
八圈牌打完,算一算筹码,他程远已蠃有八万多,果然被他料到了,霉运已经远离他身了。
「老程,你今天作法了是不」场主姓周,调侃他道:「这是什麽法要先敲破自己脑袋,教一教嘛」
「天机不可泄漏。」他指指自己後脑勺说:「敲这一记也不是乱敲的,搞不好自己挂了或变成白痴什麽的,你以为钱好赚歹赚啦」
「狗屎运而已,待会就要你好看。」一位牌友插嘴。
好看哇还真是好看呐程远抓来一副牌,居然有大四喜的架式,西南两风字各三张,已成两搭,北风一对,待碰,唯独东风仅有一张。
不知你会不会玩咱这项国粹,我可是精得像只猴似的。在学生时代,我就是靠那精湛的赌技赚取零花钱的;不过,现在我可戒赌了,因为我听从一位长辈的开示。他说:「你打一辈子的麻将,还有什麽牌没出现过」
的确,连这极难得一见台数最高的大四喜我都见过了,那麽麻将还值得你玩下去吗写入小说里劝劝你莫沉迷赌博,倒也算是赎罪吧
不赘言,赶紧来看这刺激的一局。
程远的对家就在此际打了一张北风出来,被他碰了。现在一上一听,他手中只有两张废牌;一是红中,一是东风。
越来越紧张了,轮到程远摸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奶油桂花手探出去。一张东风真给他摸了进来。
他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小心翼翼地打出红中,现听东风及九万对倒。现在不论胡东风或九万,成大四喜或小四喜都无所谓了,大小四喜不分的,皆算满台。
在他对家一旁观战的场主周某人,在此紧要关头突然着魔似的跟他聊起来。
「喂,老程,你最近有没见过老唐」他问。
「谁」他根本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呐喊着:「东风东风。」
「唐老鸭啊他出了个大纰漏,道上都知道。」
程远抬起头瞥他一眼:「我没见过他,什麽事」
「他糗啦」周场主邪邪一笑:「他最近干了一辆宾士,想弄到大陆去,没想到车主是纵贯线一位角头的,对方查出是他干的,气得要死,放话要给他死。。。」
「後来呢」程远分心了。
「你别打叉嘛後来老唐托道上兄弟把车还给那角头了,对方车照收下,可是话还是照放。他说,连条子看到他的车都不敢临检,礼让三分,他老唐是什麽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害他面子丢尽。要和解,行,留下开他车锁的那条膀子。」
「这麽硬那老唐怎麽说」
「他还敢放一个屁早就跟他的徒子徒孙化整为零,在江湖上消失啦」场主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他不是常跟你搅和在一块所以我才问你嘛」
「呸呸呸。」程远立即回道:「我们早划清界限了,你可别陷害我呀」
他一面摸着後脑勺那块纱布,一面思索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果没有平空飞来的那个玻璃杯,他极可能在翌日酒醒後,马上替老唐伪造假行照,好赚他一笔,这样岂不是自陷泥沼此刻还能在这安心打牌吗擅於伪造的这只右手,还能摸东风吗对方会放过他吗
只欠东风了,我的东风呢
如果不是那个杯子,老唐早就三催四请的要他赶快弄证件出来,好把赃车销出去了。他一受伤,老唐有过,也就不便再找他,那脑壳这点伤不正是塞翁失马
塞翁失马,大祸未降临,可也惊出他一身汗,乃至於奶油桂花手也汗渍渍地。汗渍渍地奶油桂花手朝前一探,摸起一张牌来,中指往牌面一搓。。。
老天,是下边有两撇胡子的东风。老天。。。他整颗心发麻,血液直朝上冲,纱布底下的伤口就像火山口一般,又要爆发了。
正在这一瞬间,他熟练地用两指将牌一翻,让牌面朝上好示众胡牌,偏偏牌却不听话了,打他汗渍渍地指间滑了出去,在桌面上跳两跳,然後滚落地板上,再翻几下才停下来。众人都偏过头下去看那张牌,而他却不用了,只是陡地心一直往下沉,像那张东风一般,要带你到地狱为止。
「是东风耶」周场主从地板上捡起那张牌,递还给程远道:「一张废牌嘛你不要对不对」
「对。」他咬牙切齿道:「谁要这个烂东风。」
其实这同时,他心里真是翻滚了千百遍,他操了千百遍,就是紧握住那张牌不放。煮熟的鸭子飞了,掉在地上的牌正如泼出去的水;自摸不算,这是赌博中的铁律。
「喉,老兄,该你出牌了。」
「拖死狗啊打快点好不好」
「东风怕什麽没人要嘛」
三家频频催促。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接受这个事实。他把东风插入牌内,抽出一张九万打下海,转而单调九万。或许还有机会胡到九万,他相。想归想,不过命运之神往往只给你一次机会,这时,就是那个说他走狗屎运的家伙把牌推倒了。
「九万听多久啦叫你打东风你不要。」他瞄程远一眼:「看吧放炮了。」
操你妈他双拳紧握麻将,真想一把甩在他脸上,出出大四喜还有东风的气。偏偏这会又有事发生了。
电铃声响起,接二连三,几个人面面相觑。
周场主悄悄走近门边,沉沉问了一声:「谁」
「警察。。。」门外的人喊道:「来临检。」
屋内一下子乱了起来,收麻将的收麻将搬桌椅的搬桌椅。他程远打开抽屉,先收光他的筹码,塞入口袋内,然後在屋内转圆圈,不知该当如何。
「好了没有」门边的周场主小声说:「我要开门了。」
「不行,我有案底,不能见条子啊」程远亦小声回道,不过像火焚一般的屁股可不安分了,还支配着一双脚四处走动,真是急得他快尿出来了。
「那你就快从阳台闪呀」某人出了点子:「免得连累我们。」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打开落地窗走上阳台,往下一看,三楼呢怎麽玩呀
「快开门。。。再不开我们就要闯进去了。」门外的又在喊话了。
非下去不可了,程远又是一身冷汗。他瞥见阳台边有一条排水管,不管三七二十一,攀过去抓住它,开始向下滑;才滑了不多久,起先感到他手中的水管摇晃了几下,跟着卡啦声响起,整个身体就向後仰栽下去。
6
衰人走在路上,连癞皮狗都要咬你,高森深深有这种感觉。他当然不知道台北那个衰人程远近来发生的一连串邪门的事。他认为的衰人就是犯下杀人嫌疑的同乡青年巴安国,因为那名受害者不幸蒙主宠召了。
这下案子闹得更大了。
高森既然认为他是衰人,那显然他也认为他不是凶手罗从他所发的新闻稿中的确可嗅出这股意味,因此主任可不以为然。
主任认为他的出发点有问题,先设定了那青年是同乡的角色,以致对案情的分析出现偏颇现象,未能达到新闻记者最起码的持平精神。
「修改一下再发吧」主任将他稿子扔了回来。
高森没有坚持,主任的论调也没有错。於是,他将新闻稿叙述案情疑点的重心放在那把凶刀上。
凶刀上确实有巴安国清晰的指纹,况且逮着他时,那把刀也是在他怀 搜出来的,最直接的分析,他列为首要凶嫌是无疑的;不过据调查,那把刀并非巴安国所拥有,那麽是在混战中有人塞给他的还是在挥刀之人伤人後才塞给他欲嫁祸的呢这才是关键。
高森再次来到县警察局,直接找他熟悉的一位刑警;此人姓钱,是平地人。
「凶刀上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他开门见山问。
「有。」钱刑警也很乾脆:「可是不清晰,查不出是谁的。」
「反正可以证明这把刀不只他摸过就是。」
「那又怎样就能证明人不是他杀的吗」
「刑警大人。。。」高森故作莞尔。「我意思是,至少不能肯定是巴安国杀的。」
「废话,这我们当然知道,而且要把全案弄个水落石出,就得找到给他刀的那小夥子,也就是刀的主人。」钱刑警拍拍高森续道:「你哟,别陷得太深。」
这意思他当然明了,却仍追问下去:「刀的主人查出来没有」
「只知道绰号而已。」钱刑警蹙眉道:「他们叫他通仔,北部下来的,十八九岁,还没有当兵,左臂刺有一裸体女人,就问出来这些。」
「现在的孩子。。。」高森不禁叹了口气。
「敢随身携带刀械的,绝非善类。像他那般年纪,若是初次犯案,恐怕就如大海捞针了。」
「那巴安国可惨了。」
「这要怪你。」他这一句话搞得高森一头雾水。
「为什麽」
「你是太阳出来啊大头目为什麽没教好你的子民你该重责二十大板。」
「去这时代头目早就不管用啦」他一把搂住钱刑警肩头:「朋友,老实说,你们有没有整他」
「谁」他故意装傻。
「巴安国。」
「去」他也回喝一声:「他那一身骨头,动他不出人命才怪,还敢去打架。」
7
高森应巴安国父亲之邀来到了雾台村,他巴家正在雾台国小的操场上方山坡地,可俯瞰整个学校。
二十馀年前,他每天带着弟妹走八公里的山路到此求学;那时教室不是现今钢筋水泥房子,还有不少石板屋。在里边上课,清朗的读书声敲击着石板彷佛会发出叮咚响,好不悦耳,又彷佛穿越了时光隧道,教二十馀年後的他听得出了神。
「乌鲁谷。。。」有人呼唤他。
巴太郎家前小广场已经聚集了三五人,正一面饮酒一面讨论着。他被招呼坐下,敬上一杯米酒。
「你去看过他吗」
「听说被杀的人死掉了,会不会判死刑」
「太郎歹命,老年得子又。。。」
众人三言二语瞎扯着案情,却不着边际,高森均未答腔,仅独自饮着。
「乌鲁谷。」说话的这个人年纪较轻,却比他高森仍长几岁,认得的姓李;他停顿一会说:「鲁凯族很久不出草了,很久了。」
他不懂他的意思,便放下杯子望着他等待下文。
「小孩子为什麽不懂这个道理为什麽」
高森打他眼瞳中发现了浓浓的酒意,不,不止这些,在那酒意後头必定还隐藏了些什麽,他一时间没能看出。
「ㄍㄚ ㄍㄚ 哥哥,不要谈这个,我们喝酒。」他只好叉开话题,端起酒杯敬他了。
「现在情况怎样请你告诉我们吧」巴太郎问。
高森将他和钱刑警的会面说了个详细,也分析了整个案情,为了不使老人家们难过,给他们一些希望,他大胆地猜测,凶手不是巴安国,而是那仍在逃的坏仔通仔。
竟然有人鼓掌,并举杯庆贺。
这时巴太太从房间 走出来,端了一盘盛着整块五花肉的菜肴,摆在众人中间佐酒。她用帘刀俐落地削成一片片,分给每个人,而他先生则在每人面前放一小撮盐。
巴太太将肉分给高森时,手是颤抖的,霍然眼眶一红,仆倒在他跟前。
「婴那,起来,快起来。。。」高森紧张得连酒也洒了,硬扶起她。
其实巴太太长他不了几岁,和巴太郎算是老少配,但太郎算他的长辈,也只有以阿姨尊称了。
「你要救救我小孩。乌鲁谷。。。」她哀哀吟吟地道:「你是头目,你一定要救他。」
巴太郎将她扶到一旁,用母语安慰着这将要失去孩子的母亲,半晌,两人默默地搂在一起默默地垂泪。
原本气压便颇低的环境,此刻更显得肃然。高森打校园一路望到雾头山顶,翻卷的雾岚将他的思潮一下子揪到好远好远。。。打赤脚上学的孩子,吵嚷着要背的妹妹脸蛋红红睡在叔叔肩上的阿兰溪谷摸鱼虾的童年。
啊那些野花野草的日子到了哪里去呢骤然间,他明白这李兄弟适才说那话的涵义了,他也看清楚他的眼瞳中酒意後的东西了。那是摸不着的,从他们指尖表情皱纹里逐渐显现的 失落。他们这族群一直在失落,从未停止过。
他饮尽一杯辛辣的酒,同时间泪汁却打眼眶中溢出,也是一直不停地。
出草向哪里去谁是敌人敌人消失了,来的都是朋友,不过这些朋友们比过去的敌人还阴险;野兽也消失了,不过这些朋友们比过去的野兽还残忍。於是,封刀吧
他们这些原住民的好朋友们,我想你一定猜到是谁了,很不幸,你猜对了,正是你我这些大汉沙文主义者。
所谓的大汉沙文主义者,就是嘴里喊着原住民,心里却称他们为番仔者;恢复他们的原姓名,却不懂他们的文化者;侵占他们的土地,却自诩为德政者;设立原住民委员会,却只施小恩小惠者;以为给他们文明,却只是文明的渣滓者。任他们流入都市,却只是都市的边缘人。
很惭愧,我也是个大汉沙文主义猪猡
高森内心一定听到了我的歉疚 平复了些,拭去了泪水後叫唤巴太郎过去。他用分给他的那块肉,沾了面前的盐巴,递给他道:「你吃下它,别担心,我一定救你的孩子,让他回到你们身边,雾头山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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